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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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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版:前锋
2024年01月31日

来自孤勇者的精神对抗

——读杨吉军《结霜的树》

雪鹰

山东诗人杨吉军的诗集《结霜的树》,是一本表现诗人倔强的坚守“返乡”意识,坚持自我灵魂的独立,以个体生命的认知对抗强大的外部喧嚣的精神产品。整本诗集若用两个关键词来概述,我选择“荒凉”与“孤独”。诗人以这两个词语为助燃剂,爆燃孤寂的灵魂来沸腾自己的一腔热血。这本诗集共有十一辑。一路读下来你会发现,除了第十辑中有对非洲草原上的动物的诗写之外,其余都是诗人家乡的情、景、事、理。都是黄河入海口那一片土地上曾经的或者正在发生的一切。无论主题还是创作手法,十一辑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区分,没有割裂与断层。

从《结霜的树》这本诗集中,可以读出诗人内心的孤独。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孤独寂寞是可悲的,也是可怜的,更是一种没有朋友没有交际的表现。但事实上,孤独的人往往是充实的。孤独的人,内心有无数的思绪,肆意的忧郁,凌乱的念想,哪一种都会让他们的内心丰富多彩。而在表面上,孤独者不喜欢城市的喧嚣,也不喜欢熙熙攘攘的人群,更不喜欢将自己融入进去,成为那热闹中的一份子,随波逐流。而诗人正是这个世界里孤独的思想者,更是保持自我的勇敢者。

正如现代的心理学所分析的那样,选择孤独有利于保持诗人思想的独立和意识的清醒。孤独是一种能力,是精神强大的体现。在杨吉军的诗中,字里行间充盈了满满的“孤独”“孤寂”与挥之不去的“荒凉”意象。诗人通过选取大量的物象,恰贴的对应、准确的契合自己内心的那份孤独。比如:

孤雁

它高抬着腿,向一个地方凝望

和雁群保持着距离

直到雁群飞走了

它还在那里,那个孤单的黑影

没了起飞的力气?还是没了飞的心愿

很长时间,它在那里流连

也许这个冬天就不再点灯

那里比往年天黑的要早

也许这个冬天就拒绝大雪的覆盖

它在那里转悠

直到那声撕心的鸣叫从空中传来

悲怆终于倒尽

它选择深夜起飞。它从全世界飞走了

麦子地夜夜的不眠令它不忍

还比如:“它忽然跑下土坡,向前狂奔/是看清了失散的羊群,还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只绵羊》。

“只有一支斜出来,并向下弯曲/指向别处”等等。

——《一棵树》

诗人对这个世界的反击靠的是什么武器?最主要的是诗歌创作的“手艺”。当然,语言的基础是前提,是战壕。我们看杨吉军的武器有哪些是常规的、传统的,哪些是新式的、带有他个人烙印的。诗歌技艺的创新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当一位诗人能在继承前辈探索的成果,再融入自己的语言习惯、思维模式、想象空间、生命体验等诸多自我的东西之后,就已经是一位成熟的、有实力的诗人了。从杨吉军的诗里我们不难发现他所使用的常规的手法。比如这些诗句:

它们要忍的,不是冷

是得不到温暖

——《结霜的树》

它从来不责怪你

——《雨中的马》

多少年没人谈论过它

谈,也不知道从何谈起

而它周边的荒地已经种上庄稼

这片荒地比别的荒地要硬气

——《孤坟》

而那只不一样的麻雀还回不回来

它在你的身上种下一粒种子

明年怎么办呢

你有了一颗金子般的心

——《稻草人》

你要知道门前的石榴已经红了

不能红得太久

它要裂开

愈合这个世界

——《石榴》

没有谁真正去动它。在不碍事的村边

冷眼注视着村庄

碍碍事也好啊

它知道的事情有点太多了

——《麦秸垛》

我们悄悄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谁把它硌疼

谁就要经受清洗

——《沙》

这本是硬碰硬的活,他用蘸水说软话

——《磨刀的人》

诗人在创作中可以熟练得运用修辞,巧妙地营造诗意,自如地跳跃、转换,其中的理性、智性与哲思,为诗作提升品质奠定了基础。

杨吉军的另外一些诗,会让你读后处于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诗意模糊又费解,让读者不断沉浸于似梦非梦、似醉非醉的情境中。这样的诗在他的作品里量不算大,但它们代表了诗人在诗歌写作中俯身前行的姿态。这些带有创新与突破追求的作品,已经实现了“似是而非”、令人迷醉的歧义的生成,让诗性大增。如《夜半》这首诗。

夜半

你要夜半起身

溜进马棚

这时候马要顺从

牵着它绕过一顶顶帐篷

出了辕门你要翻身上马

马背紧贴着前胸

半个时辰后在一个高岗调转马头:

没你想的灯火通明

于是你双手抱拳

向那个世界辞行

杨继军利用这些“武器”,加上他非常丰富的想象力,便可对来自世界的刺激,迅速作出回应,而掷出的利器上面已经镌刻上“杨氏”的标识。还比如《火堆》《旋风》《一曲》等等。由所见,到所思,到通过意象转换为诗,呈现的是合理的、恰贴的诗性,是精准的意象关联。这些,靠的是诗人的天赋,也靠长期不懈的创作训练。否则,不可能写的如此深邃、耐读,值得品味、咀嚼。诗里隐匿的故事,寄予的哲理,以及他深切的感悟,都是有感而发的、落地的及物的。杨吉军的诗注重人与自然万物的混搭,他反复咏唱黄河入海口,咏唱海边、大海、荒滩、荒地,这是他对故土的那份赤子般情感的宣泄,也是避开纷扰的尘世手段。

他的那首《山羊》,叙事的力量令人震撼,甚至令人心惊。其中的暗示与隐喻奠定了这首诗的品质。我们来一起欣赏一下。

山羊

现杀现卖的肉摊旁

一只瘦瘦的黑山羊

铁钩子上悬挂的肉越来越少

它被越来越多的打量

它朝着人群咩咩地叫

好像有它认识的

它偶尔挣挣拴在脖子上的绳子

很快就放弃尝试

它空茫地望向远方

又低下头,落寞地嗅嗅脚下的泥土

喧闹的市场上,一只安静的黑山羊

它本善于蹦跳和易怒

读后我们会想,他只是在写山羊吗?诗歌画面之外有没有你的、我的、他的影子呢?当我读到“它空茫地望向远方/又低下头,落寞地嗅嗅脚下的泥土”的时候,我的心被刺痛了,那种无奈、无助、无望的囚徒之感袭上心头,那种对生的渴望对天空对大地的挚爱令人动容,巨大的悲悯与深刻的隐喻重重的击打我的灵魂。这种司空见惯的日常,在诗人不动声色的叙述中轻松地实现了诗意的转换与思想的深刻呈现。当然,如果是我写,最后两行会删掉,或者延续它“低头、嗅土”的画面。

杨吉军对生存环境的荒凉感,不是来自车水马龙的城市乡村,也不是来自奔波劳碌的熙攘人流。他在自己的精神原乡,思想源头,魂牵梦绕的生命出现之地,真真切切地感受着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荒凉感。这里的“东大荒”“沼泽地”“荒草滩”“孤坟”“浅海”“荒山”……每一处都有那样的孤独存在着。一颗孤零零的高粱、一个孤零零的人、一之孤雁、一只黑山羊、一头受惊的牛、雨中的马等等。哪怕在热闹的集市上,他眼中所见的也只有那只无奈的瘦弱的待宰的黑山羊,其他的一切与他的灵魂需求无关,因而可以忽略不计。艾略特的长诗《荒原》被誉为现代主义诗歌的里程碑,作品发表于1922年,正是西方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时候。同样,杨吉军所处的时代也正是我们民族物质生活空前繁盛的时代。对于高度精神层次的追求,注定了深度思考的诗人对于“荒凉”意象的偏爱。这两者看似悖论,实际是一致的,所有的“荒”在诗人眼里都是繁复世界的形态与存在形式。只有通过大量的与世俗观感相对立的镜像描摹,诗人才有精准传递“先知”式的预言的途径。这种精神世界的荒凉感,与诗人内心的孤独是一致的,与物欲和喧嚣是对立的。

诗,来自于这个世界对诗人灵魂的攻击之后,诗人自觉或不自觉的回击。这个回击的产物包含诗人抵抗的态度、方式、能力与对抗的强度。作为真正的诗人,他们绝不会随波逐流,阿谀唱诵。他们的身份与使命,是传统基因与现代理念双重滋养的结晶。因此,在茫茫人海里的诗人是孤独的,他对世界的回击是一个人的力量与庞大的现实的对阵。因此,他们在普遍习惯于宁静的生存场域里,能亮出自己的声音,这无疑又呈现出一种孤勇的姿态。生长在黄河入海口的诗人杨吉军,正是以他的荒芜的乡间意象,来对抗这个充满物欲的浮躁的世界。

当然,他的思考有时候在嵌入句子的时候,还没有那么自如,离榫卯一般严丝合缝的要求还有一点距离。我们期待他坚持今天独立创作的态度,为当代诗坛贡献更多更好的文本。

2023年6月于坛头诗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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